这两笔账,昨晚李有为已根据平日去香味楼的观察,粗略算过了。
他自己则作了另一番计较。
两厢下来,合家里的百来户村民每户供五六斤的蚬子。
恰好对上香味楼的初步需求。
但这个吃食估计不出一两个,月其他的食肆也会陆续推出。
且会推陈出新,在小食肆和摊贩中预计会推广开来,且价格肯定低于酒楼。
需求增大,挖蚬的人就会增多,挖的人多了蚬子的价格就会趋于稳定在它本身价值上。
之前在春婶那里了解到猪肉的价格是十三文一斤(上下有波动)。
在村里蚬肉不比猪肉,但在县城情况就有所不同。
不追求量而追求一个味字,所以一文半一斤蚬子是他的心里的价值预期。
这些都是结合早两天,与小无忧一场场的谈话得来的。
虽说前期没推广开的头一个来月,可以提高点价格来卖。
只头一次合作,留个好印象总不会有错不是。
毕竟后面肯定少不得有更多的合作。
还有另一个考量是,朝廷推举农耕,要保证粮食产量。
是不允许地方无故出现弃耕的。
税收有问题,地方官员第一个首当其冲。
让所有人都跑了去挖蚬子,知县第一个不同意。
如果定价过高,利钱厚了,重利之下难保不会出现弃耕挖蚬的‘勇士’。
这种可能性,最好一开始就杜绝。
彼此意见统一,找来中人签下契书。
约定好价钱数量,钱银当天现结,由李大河这边负责运送等事项,便算定下了此事。
李山海?
哦,他在这次谈话中只是个摆件。
午饭过后,谢家父子也就离开了。
李有为叔侄二人,叫上了隔壁刘家村的族长,又商量了一番关于合家里的安排,便召集众人宣告此番事项。
刘、李两村是岛上人口相对较少的村子,不像另外两村都是一村自成一里的。
祖上几代前,都曾吃过族中人少的亏。
那时两村户民都不足三十户。
当其时,岛外一个大族见其人少,恃强欲无故收取他们地里粮食的十之二三,美其名曰保护费。
比税收还重,这不是强盗嘛。
村民当然不干,结果对方明抢的到地里收粮。
双方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
只是对方人多,村里参与械斗的众人都挂了彩。
有人提议要报官,但这本身就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法子。
更有可能是自杀式的行为。
像这种农事纠纷,可能根本就不会经过知县之手,只由他手下的那些小吏就办了。
正所谓阎王易见,小鬼难缠。
这些酷吏往往欺上瞒下,鱼肉百姓。
案件面前,谁钱花到位了,谁便有理。
本就是不甚宽裕的农民,哪里来钱与人家大族抗衡。
再说衙门对告状时间也有限制。
特别是对于民事事件,只能在农闲时进行诉讼。
律法规定的时间,是在每年的十月初一到次年的三月初十期间受理案件。
现实面前,人很多时候都是无可奈何的。
当时的李家族长前后考量一番,正想委屈求全,忍一时风平浪静时。
旁边的刘家村也传来了被欺压的消息。
李族长找到刘族长,二人一合计,两族之人便联合起来对抗外族。
鉴于人数气势,又联合出钱,雇了十数个其他村子的青壮年来支撑场面。
终于合力保下了大家的粮食。
自此之后,两村族人和谐如一村,两姓族人也多有联姻,关系越发紧密。
作为里长,李大河对农业生产的各个环节,包括耕耘、播种、水利、除虫、收获都要亲自布置、监督和管理。
要保证本地区土地不得荒芜。
劝课农桑不得力或是指挥有失误,都是要遭到处罚的,
是以,会前会后李大河都一再强调,农耕的重要性。
乡里众人,也都纷纷点头应是。
最后颁布了消息:明天开始,从每户按一斤一文半的价格收取五斤蚬子,由家里的剩余劳动力去完成。
且规定十岁以下的孩子,必须在有十岁以上的孩子或成年人(主要是老人)的陪同下才可以去挖蚬子。
同时没有剩余劳动力的家庭,可以通过像农忙换工的形式,邻里相互帮助。
这样的家庭本身不多,且每天只需一个时辰不到,一年中能挖蚬的也只有夏季中两个多月的时间。
另外,乡里中的青壮年,每四人轮流负责在耕作回家后收集蚬子到一处集中。
一时间底下众人议论纷纷。
出于对李大河这个里长和刘家族长的信任,以及李有为一贯的乐善好施,绝大部分人都是信任态度的。
当然,也有少部分不同的声音。
虽说不上质疑,只是有点无法理解蚬子这种劳什子东西也可以换钱?
有看得长远的人站出来就说,“这钱银日结,挖一次又不费多少事,况且还不影响耕种,去挖个一天两天不就知道可不可以换钱了。”
此人正是李金水,昨天他也从小儿子那里听说了,李无忧和李有为教他快速挖蚬子的方法。
隐隐觉着这事应是靠谱。
众人一想,也是啊。
还有人说,“我们拿着这蚬子无法换钱,但要相信我们的读书人‘李地主’就可以,人家读的书都比我们吃的盐要多。”
这位纯粹就是出来打岔,搞搞气氛的。
提到这位过去的地主,众人又是一阵笑声。
又思及此事由里正牵头,疑虑也基本都消了。
是以,最后众人都纷纷应下了。
李有为的想法是,先扶村民一把,顺便打开市场。
他和无忧的计划在后头。
说回我们的主人翁李无忧。
她今天很乖,一天都在书房里和阿兄共享读书时光。
李千帆这次有三日休假,算上回程的时间,明日一早怎么也得出发了。
李无忧结合昨夜梦里的见闻,遨游书海的时候找到了对应的内容。
比之梦里,书里讲的略简了些。
她决定了,明日送走阿兄后,要带翁翁出去‘玩耍’。
快乐不知时日过,眼睛一闭一睁,便迎来了兄长又要离家的早晨。
起床后她就撒娇粘着阿兄。
祖父也不要了,就嚷着要阿兄抱她。
李千帆上骡车前准备把她放下。
可见她情绪蔫蔫的,抱着自己的脖子不肯撒手,也不说话。
心里也是不舍,便对长辈们说,“让她送我到渡头那里,再让她跟着忠叔回来吧。”
听了此话,李无忧终于有了笑颜。
乐呵呵的让阿兄抱着坐上了骡车。
小陈氏见她此番嘴脸,对她关于舍不得兄长离开这件事,表示严重的怀疑——莫不是,只是想蹭骡车玩。
如果李无忧知道此时此刻她娘的内心想法。
她绝对对自己娘亲佩服得五体投地。
虽舍不得兄长是真,但蹭骡车玩也不是假的。
李无忧在兄长说她可以一起坐骡车的时候,她发现,表达对阿兄的不舍和玩这两件事并不存在冲突。
骡车上,李无忧以兄长李千帆为肉垫,被路上的坑坑洼洼颠得咯咯直乐。
一边还东张西望。
满头黑线的李千帆,开始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决定了。
他想把这个肉球扔掉,现在还来得及吗?
一脸天真无邪的李无忧不知阿兄的内心想法。
她一门心思都在路上张望寻找。
随后,她发现,沿途密布的河网边上参差不齐的分布着一些菰丛。
她知道,要到九月才是菰米的收获季节。
菰曾是六谷之一,但因同一植株上的菰米成熟时间并不一致,且成熟后就会掉落。
故而并不适合采收,很快便被淘汰了。
人们还发现,有些菰还出现了不长米的情况,产量就更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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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找了一下资料说宋朝一个普通百姓(在盛京城)的收入是 100 文左右,一年的收入是 36 贯。
——根据第一章找的资料,一亩良田的年收入是 240*6.5=1560 文,一个拥有 10 亩良田的耕农一年的收入也就 15 贯左右。一家人的收入还不如一个城里打工人收入的一半。
——但南北两宋时期,不同时间,不同地方的物价也是千差万别的,贫富差距也是异常悬殊的,货币复杂也堪称中国历史之最。
——所以文中设置了岭南小县城一天一人的人工收入为 30 文,还请大家不要过于较真物价,将就着看哈,后同。
*菰笋和菰米是长自同一种植物的——菰,菰在感染黑粉菌后会停止开花结籽,反而会使茎部肥大,长出笋一样的肥美蔬菜。
——老家习惯称呼茭白为茭笋,以前家家户户都是临河而居的,大都会在田间或者门前的河边上种一两丛茭笋,偶尔疏疏苗,适时埋埋河泥,到秋季就可以享受甜嫩的茭笋了。
——以前吃茭笋都是现割现做,新鲜的很,后来工作后在超市或者市场买的茭笋大都是放了几天的了,都有不同程度木质化,总是吃不出儿时那种鲜嫩的口感了。
*菰在古代很早就有记载,刚开始它是一种谷物,作粮食用,并列为六谷之一。但因其花期长,种子成熟期不一致,加之易自然脱落,产量低等原因,在后续发展中不再作为主要粮食作物。
*对于茭白的食用最早见于秦汉间成书的《尔雅·释草》篇,有“出隧:蘧蔬”条目,蘧蔬就是指现在的茭白。
*双季茭的记载始见于唐朝,唐代韩保升:“菰根生水中,叶如蔗、荻,久则根盘而厚。夏月生菌堪啖,名菰菜。三年者,中心生白薹如藕状,似小儿臂而白软,中有黑脉,堪啖者,名菰首也。”从中可知,菰菜产于夏季,即夏茭。而根据茭白的生物学习性可知,能产夏茭者,当为双季茭。
——网上查了些资料说茭白是在唐朝被广泛种植的,但并无出处,又查了些资料说茭白在古代靠野生采摘,亦无出处资料,个人比较认同后一种说法。欢迎知道的朋友前来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