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会发生什么、会遇见什么人,我们都不知道。
但我觉得自己很安全。
无分别心的舍尽躯壳——我与我心便是三界。
1)\随她去
我跪在心区的台阶上,掏出我的心脏,奉给造物主流放。
-造物主:“你想好了吗?”
-我:“我本就来自这里啊,万事万物不都来自这里,我不要留我的心脏在皮囊里,随我到人间烟火里,然后学着世人的样子长大。她会不听话,比如长到踏踏实实、比如长到麻麻木木。”
我的心脏鲜活生动的在造物主手中跳着,渗出鲜红的好看。
她开始无规律的拂动。
-我:“您随她去吧。”
-造物主:“我自随她去,衰竭落败或昌盛欣荣,自有定数定法。”
-我:“是,随她去。”
-我依然跪着:“我是一个无心的人了。”
-造物主:“你在哪。”
-我:“我在万念中。”
-造物主:“她在哪。”
-我:“也在万念中。”
-造物主:“万念归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心脏若不跟你在一处,你又怎会分晓自己无心。”
我选择把心脏放置于万念之仰,随天地自由来去,果真是最好的归宿。我与造物主看着她拂走了。
明天会发生什么,会遇见什么人,我们都不知道。
但我觉得自己很安全,无分别心的舍尽躯壳——
我与我心便是三界。
2)\民国9144年
我与圣先生在园内吃酒,酒局已接近尾声。众人喧嚣甚欢,还沉浸在刚刚的觥筹交错和文字游戏里。在热闹中,我想寻一处僻静。
三巡以后我用钢笔在白纸上写下:待会儿我想去园子里散步。
悄悄递给身旁的圣先生。
他在一群杂乱声里无需附耳,只是看了我一眼,那意思是:好。
夜晚,园子里无人看守。每一条小道都盛放在了无人烟的世界,暧昧混在春风里朝我们吹来,还有微醺的酒气和我们彼此身上的气味,所有都没有让我失望。
拨开大道上的光斑,我们用最快的速度适应晚间的光线,绕过书斋和餐屋,朝墨色的湖边处走去。
-我:“圣先生,你甚至都没有拉过我的手。”
脚下的石板路凹凸起伏,像我们颤抖的手和心。
在我说出这句话之前,他将双手背于身后,像往常一样,我们最近的距离也不过是外襟偶然蹭到。而听完这句话之后的十五秒内,他在稍稍落后我的步伐里,自然的放下了双臂。
-他很温柔:“我记得爬山的时候我拉过了。”
-我:“那是我威胁你的。”
-他:“那也算我听话拉了。”
我笑着“啧”了一声。风很适宜的吹来,我纱薄的白衣在夜色里被吹的冷艳又温柔。我也把手背在身后以此掩饰我的紧张。手背着走路果然会显得从容淡定一些,但是没关系,我随时可以放下来。
-我:“趁有夜色,我就会甩开旁人。”
-他:“嗯。”
-我:“你同意吗?”
-他:“我这不是同意了,不然我们怎么会单独在这散步。”
-我:“我想抱你。”
他不说话。
我的口气调皮且张扬,且丝毫没有要退缩的意思。
-我:“圣先生,我想抱你。”
他扑哧的笑,宠溺的那种。
-他:“你真是小孩子,小孩子就总得寸进尺。”
他的声音还是低沉且温柔的,我很想尝一口他的咽喉。
-我:“哈哈,那,我想抱你。”
他又不说话。
我们的脚步声、心跳声、衣襟摩擦在一起的声音,一同混着风声吹在我们的耳垂上,痒痒的。
-我:“嘶。”
-他:“你冷吧?”
-我:“还好。”
-他:“你刚刚没有拿外套。”
-我:“我想吹一吹风。”
-他:“会着凉。”
-我:“我知道。”
-他:“知道还不拿。”
他已经脱下了自己的外衣,一件灰色呢子料的男士薄西服要覆在我身上。
我加快了脚步躲避开。我才不要外衣。
-我:“我不要,你会冷。”
-他:“我刚吃了酒,并不冷。”
-我:“我不要。”
-他:“快点。”
我们路过了一座桥,进入了园子深处,离湖边还有一步之遥。他也加快了脚步追赶我,单手想把外套递给我,追赶到了我身前。
我们撞个满怀,他下意识撤躲,我却步步紧凑的上前。
-我:“我如果真冷,我也不要外衣。我想抱你。”
-他:“安熵。” 他紧张的叫我。
我自信又温柔的看着他强装镇定的神情,开心的笑。
-我:“嗯。”
他不自然的把提着的外衣慢慢放下,嘴巴和鼻腔里都吐出我名字的余音。
我的话十分滚烫,可我的双手依然背在身后,我们面对着面隔着半米的距离,他咽了一口口水,顺着喉咙走进身体里。外衣被他捏的有皱紧的痕迹,如我身后手心里的褶皱一样。
我们都停在桥边的石板路上。他看着远处,再看看我,再看看别处。而我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在他克制占有我这件事上,我不遗余力的享受着对他的挑衅。
-我:“圣明。”
-他:“嗯。”
-我:“我要抱你。”
我把“想”字换成了“要”。
他颤巍且心动的预备转身往湖边走去,无力的预备远离远离我的“挑衅”。我没有再给他机会,干干脆脆的抹开那半米的距离,张开双手附着了上去,拥有了他的胸膛和腰间。悄悄静静的园子里,我抱上他,就好像已惊天动地。
-他:“哎…安熵。”
他的语气里,有松懈、有享受、有凄清、有疼惜。原来是这样的,我心里想。原来贴在他身上听他叫我的名字,是这样的。很奇妙,荷尔蒙让人刺激,我却在荷尔蒙里感受到了心安。
他站在圣园的道上,一动不动。
-我:“抱我。”
他将外衣披在我的身上,而后一只手抱住我,一只手拍拍我。
我摸着他的后背,感受衬衫的质感和有力的勾勒。
-我:“嗯,真暖和。”
我倒吸了一口冷风,用胸脯的温度暖热后又重新吐回空气中。起起伏伏间,我的引诱从未停止。
远处战争的火光划过夜,我们眼前骤然亮了两秒钟。下意识的,我们往湖边躲去。夜彻底黑了,只在湖面上看得清我们一丝大概的轮廓倒影。酒在血液里晃动的如战火一般通红,烧灼我们。
在湖边停下的瞬间,我踮起脚环抱住他的脖颈,他的手绕过自己的外套拢住了我的腰。我们贴成了一个人。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我用嘴唇尝到了他的喉处,并耐心的在喉咙位置停住,等他的吞咽路过。那吱吱滋滋的声响有许多难以言喻的美好。
他仰头看着天空,我的发髻被风吹的凌乱,遮住一切不平等条约。
我的双唇动了动,闭着眼睛安静的亲他的脖子。
-他:“安!”
他握住我的胳膊推开我。
-他:“你听我说,我们不能这么玩,以后会痛苦。”
他的语气很认真,我知道他并不屑于欲擒故纵的雕虫小技,我们都是。起码那时是。
-我:“可是,不玩就不痛苦了吗。”
-他:“你会后悔的。”
-我:“你也会。”我接着说,语气还是那般蛊惑:“我的意思是,天冷一定要带外套吗。夜里不吹圣园的寒风此生无趣。”
我挣脱他的双臂,又环绕了上去,我们面贴着面的说话,鼻尖挨着鼻尖。
-他:“你不懂我的意思,我是一个要玩就要玩到底的人。如果不玩到底就不过瘾,不过瘾的事我会觉得无趣。你也会。”
-我:“自然是。”
-他:“可是你知道,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我:“哈哈哈,你觉得我要什么。”
他不知该如何回应了。我确实,从来没有“一定”非得要个什么。既没有非要,又何来愁给。
-他:“小丫头的酒喝多了。”
-我:“没有。”
-他:“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吗?”
-我:“明国?明国的44年。”
-他:“还说你没喝醉,现今1944,民国33年,哪来的什么9144。”他又郑重的提醒:“你知道的,许国就不能许卿的道理。”
我压根不与他辩那些国之将亡的理。外套被我挣脱掉在了身后,我悬空般的将自己附着给他,让他抱的更用力。
-我:“圣先生,我好看吗。”
我的发髻里有清冷暗调的香味,衬的肤白莹透。我盯着他在我的眼神里找一汪炙热的泉水,年轻的身体柔软舒适,轻盈到可以被一个男人捏在手里。
他紧紧的抱住我,开始亲吻。
我们都手心冒汗的紧张,汗都滴落在纯粹的美妙上。他撬进我的舌头,他比我有力量。
我们发出好听的喘息和声响,活的像在造物主手下初尝爱情的新人。
我们还是面贴着面。
-我:“如何不对,九九归一,一就是九。那么圣先生,9144,便是,就要四十四。”
那一年,圣先生44岁,我29岁。
我接着附上去。
在心区里,我们同样奉给造物主的心脏,历尽人世飘摇由晚风吹靠在一起彼此相认,像是装载了宇宙引力。
马车在圣园门前等候,车夫与家眷们侃侃愁着民国末年,朝代幻灭;残羹冷炙里还有达官显贵们在今夜饭局上的流连忘返。
-他:“我要走了。”
-我:“我并不想你走。”
-他:“我明日来。”
-我:“我没有要留你的意思,我只是单纯不想你走。”
-他:“那么,好的。我知道了。但我还是要说,我会来陪你吃早餐。”
圣先生与众人告辞,上了马车。我想着他在道上独步的样子,在上马前定回头看了一眼今夜圣园里的我,心里泛起与他同样的“得意”和“满意”:我们都打过许多败仗,也打过许多胜仗,唯独与其交手,忘记输赢。
呵,灭吧,天下之战与我,有何干系。
我只与圣先生有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