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姆曾说：“心软和不好意思，只会杀死自己。理性的薄情和无情才是生存利器。”
如果林盼儿早懂得这个道理，也不至于混到今天。
二十二岁只身闯深圳，一份工作干了十七年，守身如玉到现在。错过无数次发财的机会，也错过无数个好男人。
南方的冬天，夜晚和北方一样冷，晚上九点，林盼儿地铁转公交，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出租屋。等待她的将是另一场战斗。
“林盼儿，你就算是死，也要凑齐一百万！”
“爸，要是我死了就能有一百万，我马上从这四十楼跳下去。”
她说的是真心话，苦逼的日子多过一天都是折磨。她宁愿生在古代，被卖去青楼还能得到些快乐。
可惜的是，偏偏生在这该死的年代，女人也得跟畜生一样挣钱。天天加班到半夜，无人嘘寒问暖。对林家来说，她也只是赚钱的工具。
说来也怪，家里虽然没有皇位可以继承，但是父母重男轻女的心，一点也不比皇上少。据说，她出生时，父亲就在医院叹了整天的气，搞得医生都觉得欠了他。
林母每次讲到此事，都沾沾自喜，丝毫不顾及女儿的感受。她只为自己骄傲，因为生了女儿之后，连生俩儿子。
儿子们有没有考上正经大学，能不能混个好工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带把。
他们这次不远千里来深圳，也是为了儿子。大儿子参与网上赌博，利滚利欠下百万巨债。门上被喷漆，人被带走，侄儿也没法上学。
老两口积蓄不多，林盼儿是完全没钱，她拿的第一份工资，就全数交给了母亲欧阳慧。
林家换房，两个弟弟结婚用的婚房和彩礼，老母亲担心退休了钱不够花，要买养老保险，全记在她头上。
每个月如期而至的账单，她不敢换工作，不敢有社交，也不敢谈男朋友，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十几年。
林盼儿也想拒绝，但是母亲总说全家都是讨债鬼，只能依靠她一个小棉袄，她的心就软了。
可是今天，他们要的是一百万。
三十九岁的大龄单身女人，比樊胜美还要扶弟魔，正常的人都不敢招惹。不可能借到钱，每个月的收入早被搜刮一空，哪里来的钱？
“盼儿，妈妈只能靠你了，如果你都拿不出钱来，妈妈只能去死。”
“你弟已经半个多月没回家，他从小没吃过苦，现在人不知道是死是活，你想想办法。”
“你弟媳娘家人也靠不住，他们两个人都是月光族，没有存钱的习惯，我们整个林家就数你有本事，你找同学同事的借一借。”
“妈妈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找你要钱。只要弟弟回来了，我以后一定好好管教他，再也不麻烦你。”
“盼儿，爸爸妈妈给你跪下了，鹏鹏你过来，跟爷爷奶奶一起给姑姑跪下，让她救救你爸爸。”
……
林盼儿内心是拒绝的，但是她无法想象，如果拒绝了，母亲应该怎么办。
真的让她去死吗？还不如自己死。
“爸妈，我买了今天的火车票，你们带着鹏鹏回去吧，我明天去公司预支钱，到时候把钱直接打妈妈卡里。”
林盼儿从包里拿出火车票给母亲，回来之前她已经想好，也只能这么办。晚上十一点半，有一趟回老家的火车，他们现在出发刚好来得及。
出租屋里没有值钱的东西，锁门之前，林盼儿不舍地回头看了看。简陋温馨的单间公寓，是她唯一的避风港。
走出电梯，保安正坐在位子上刷手机，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网上叫的出租车，已经停在路边。
司机看他们拿着行李，头伸出车窗问：“请问是尾号1748的乘客吗？”
“是的。”
林盼儿安顿父母和侄儿在后排坐好，接着打开后备箱，放进他们的行李箱和背包。
迟疑片刻，她又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悄悄塞进行李箱，才重重地关上门，回到副驾驶。
再一个月就要过年，林盼儿已经好几年没回家。没有钱，也没有结婚，最怕人多。好在深圳是个忙碌的城市，像她这样的人也不少。
对于不回家这件事，父母好像很有默契，也不会多问。
四十多分钟后，出租车停在火车站的地下停车场。
父亲责备道：“林盼儿，你还说没钱，打个出租车一百多。”
林盼儿温柔地笑着说：“再穷，也不能穷老人和孩子。你们还带着那么多行李呢！”
高铁出现以后，选择普通火车的人很少，排队检票的人不多。
“妈，我可以送你们上车。”
“不用，我们来的时候都拿得动，回去你也不用担心。记得明天把工资预支了就行，别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林盼儿撒娇说：“妈，我就想送你们上车，我买了一个站的票，只要十几块钱。”
林大强说：“你这孩子，怪不得存不了钱，一点也不懂得节省。”
“爸，您以后别只知道省钱，六十多岁的人了，悠着点。”
林盼儿只是笑了笑，她一点也不怪父母。相比村里其他的女孩，她已经很幸运了，至少读完大学，也没有被迫嫁给不喜欢的人。
同一年出生的有四个女生。
英子家境最差，上面有个哥哥，下面还有个弟弟，她十几岁在南方的电子厂打工，嫁给了一个大她二十岁的外地男人，再没回家。
小玲父亲虽然是村支书，但家里六个孩子她排最小，四个姐姐和她都在为哥哥献祭。她长得很美，只初中毕业，后来嫁给了邻村的一个老师。
另外一个女生，林盼儿跟她不熟，但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上大学。
高中的时候，林盼儿是学校的四大美女，追求她的人不少，那时候她唯一的想法就是考上大学，坚信被鼓吹的“知识改变命运。”
大学读的文学专业，基本上没有什么男生，她怕花钱，除了打工，就是宅在宿舍。
工作以后，老板是个女的，四十多岁未婚，她觉得不结婚也很正常，刚好给地球减负。
汽笛声响起，两束强烈的光照过来，火车进站了。
林盼儿帮父母把行李搬上车，在站台上，她看到了母亲眼泪的泪水。做人难，做人妻，做三个孩子的母亲，无法想象的难。
看着火车渐渐远去，林盼儿松了口气，所有的文件已经准备好，只需要明天母亲签名就可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