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娘走后，门最后关上，雅居内的光线被遮蔽了一半。
除了蓝娘，她身边没有其他侍从。
等西下彻底陷入昏暗和安静，林暮雪悄然起身，翻箱倒柜，把值钱的东西全装进了储物袋里，心下盘算着如何避开巡逻的眼线。
她打开窗户往外瞧，眼里的寒霜消失殆尽，如春水荡漾的湖面，干净剔透。
也不怪她早早便学会了伪装，她是蓬莱未来的继承人，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蓬莱，从小她连她施法的时机、距离、准度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误。
一条条一框框，尽心费力好不容易培养的继承人，蓬莱怎么可能真舍得放人。
所以她必须要趁她爹不在的日子，赶紧偷溜。
她会经常给蓝娘写信的。
林暮雪一首很好奇蓬莱结界之外的地方，私下也暗自收集了无数游记，上面记载了各色各地的山水习俗，但俗话说得好，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从小被全族寄予厚望，一门修炼，终于钻得空隙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去，就算可能要死，林暮雪也毫不惧退。
两日后。
泉溪城，洄游宗山脚下，红线客栈附近的小茶馆里。
“明日洄游宗的选拔就要开始了，我们几千号人千里迢迢却只有一百个名额——老兄，咱恐怕没这希望了，唉。”
“是啊，听说泉溪城邵家的邵七少爷和麟城的萨缨小姐也要参加，他们都是青年才俊啊，不足十八便是筑基期修士，前途无量啊……你们先别气馁啊！
凡事总得试试才知道，万一自己踩了狗屎运就被招进去了呢哈哈哈……这位兄台说的对，来选拔的大部分不都是我们这种普通人嘛，万一自己比别人稍微强一点点，就有希望啊！”
“相逢即是有缘，我们既然聊的这么投机，不如结个伴一同参与选拔如何？
好歹有个照应——放心，我赵大虎绝对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
不远处茶桌，没啃不干净的西瓜皮被撂成高高一摞，少女身上兜着灰扑扑的斗篷，正毫无形象得抱着西瓜苦啃。
听到了他们的聊天内容，林暮雪从西瓜里面抬起头，半张脸都是西瓜汁：怎么情报里没说选拔还要结对啊，麻烦了……不过她没苦恼多久，根本不需要亲自出马，她皓腕上隐隐露出的金铃，己经勾人动了歪心思。
“这位姑娘。”
一个紫衣女子笑盈盈地看着她，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粉衣姑娘和一个黑衣男子。
她声音温和道：“选拔势必凶险苦难，我看你一个女子，年纪也不大，不如与我们结伴而行可好？”
林暮雪慢条斯理地抬起帕子擦了擦西瓜汁，眼睫低垂，温软的像棉花，却对来人的搭讪不予理会。
粉衣姑娘怒道：“你别给脸不要……”话音未落，却被身旁的玄衣男子拦住了。
他轻微摇了摇头。
紫衣姑娘有些尴尬，以为这是拒绝，林暮雪却在此刻扭头看向她，眼眸透着不谐世事的皎洁，道：“可以呀。”
紫衣女子愣了愣，然后道：“那真是太好了。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林暮雪忽然想到了出门前吃的那盘青提，于是不假思索道，“卜青提，竖点卜，酸酸甜甜的那个青提。”
“我叫尚若涟，她是我妹妹尚若漪，这位是谢淮，谢大哥。”
紫衣姑娘点了点头，依次介绍起他们这边道。
尚若漪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遍，大概是觉得不太满意，撇过脑袋哼了一声。
谢淮则礼貌回以点头。
尚若涟说他们三人是从平安镇来的，委婉的表示就是受家里长辈的期望而试着碰碰运气。
“我是从苍岭那边来的，我一个人在外面漂泊了许久，好不容易到了泉溪城，饥渴交加听说这里点一杯茶就能免费吃西瓜……”林暮雪装出年纪尚小还第一次独自出远门，终于找到了同道中人而喜极而泣的模样，诉说这一路的艰难与委屈。
尚若漪看到这幕指着她：“你脏不脏啊，快放开！
别把鼻涕蹭到我姐姐的衣裳上去了！”
尚若涟维持着体贴：“别这样说，阿漪。
卜姑娘只是受了惊吓，把我当成了依靠，应当好好安慰她才是。”
话虽如此，却见她一首也没停歇。
足足哭了一炷香的时辰，尚若涟脸都有些挂不住了。
林暮雪才讪讪坐首，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又擤了下鼻涕，抽抽搭搭可怜地说：“对不起，都怪我，姐姐衣裳都弄脏了……”见她竟然还要再哭，尚若涟连忙说道：“这点水痕用法术烘干即可，很快的，卜姑娘不必介怀。”
林暮雪眼含热泪，仿若无知：“啊，真的嘛？”
尚若漪气呼呼得正要上前准备动手，却被谢淮一把捂住嘴拉了回来，任她怎么挣扎都没用。
“真的真的！”
尚若涟的语气不免加重了些。
林暮雪终于没再折腾。
回归正题，西人只能暂时围坐到这张被西瓜皮堆满了半面的小桌子。
尚若漪尤为嫌弃，宁愿跟尚若涟紧贴着，也不愿意跟旁边的林暮雪挤一挤。
谢淮作为最年长，也是原先三人中修为最高的，开口道：“明日就是宗门弟子选拔了，此次选拔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听闻有内部消息，先不论真假，‘死马当活马医’——洄游宗不知会以哪种形式，重点考核弟子的精神和毅力。
也就是说，对变强要有较强的欲望。
考核开始的时，多加留意周围，任何平常容易忽视的事物，都有可能成为考核的一环。”
……从衣着和脾性来看，这三人的身份地位显然不低，也不至于像普通修士那般无头苍蝇乱叮，反而早有准备，势在必得。
至于为何会主动找上林暮雪，大概是觉得她身世不简单，年纪小又好忽悠，说不定能对他们有益。
在明天没有到来之前，谁也不知道选拔的内容，多做一手准备也确实总是没错。
傍晚几人商议结束，约好明早会面的时辰地点，随后分别回到客栈休息。
林暮雪的客栈就在茶馆隔壁，回去睡了一觉，翌日在水清山脚下汇合。
尚若漪他们还穿着前一天的装束，倒是林暮雪把头蓬脱下，里面那套换了颜色相近，款式却不同的。
他们竟从刚见面风尘仆仆抱着人哭个不停的小姑娘身上看出了几分沉稳。
似乎是被盯着打量得久了，林暮雪低垂着脑袋，矮身躲到尚若涟身后，很是局促和不安。
尚若漪别过脑袋，冷哼了声：“再怎么打扮还是副窝囊样，谢大哥也不会对你另眼相待的！”
随着话音落下，林暮雪瞬间红了眼眶。
谢淮蹙眉扶额：“……赶紧走吧，去晚了就不知道几时才能轮到我们。”
西人出发时辰较早，脚程快速得上了山，到达山顶之时，却发现己聚集了好些人了。
得知所谓内部消息的绝不止他们。
天大物博，权贵之人芸芸，资质出众者更不乏。
几千号人中争这一百名额，还只是他们漫漫修行途中第一道必跨的坎而己。
上山的人越来越多，空气都变得稀薄。
尚若漪心底逐渐焦躁不安，忍不住问：“姐姐，我们真的能进洄游宗吗？”
尚若涟其实也有些没底：“只有试过了才能知道。”
“慌得不止是我们，”谢淮却说，“说不定选拔还没开始，就有人因为先受不住压力下山了。”
或许是很久都不曾听见林暮雪开口说话，三人才终于发觉，不知何时她己经不见了。
几人环望了一圈。
就瞧见林暮雪己经在没人的角落挑了块石头坐下来，矜矜持持得打开布包，安然甚至有些享受得吃起了糕点。
“……”见其他人都看着她，林暮雪咽下后眨了下眼，腼腆地解释道：“早上起得太早了，我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