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十年再次参加万寿宫宴,再次见到文斟时,我还未看清楚长大后的他究竟长成了个什么模样,手中便被塞上了赐婚的圣旨,同他并肩跪在了夜宴中央。
灯火将夜空照得明如白昼,晃得我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回到座位,被身旁恭喜的女眷灌了一杯接一杯,我都忘了我自己是个不胜酒力的,一杯杯饮下去,后来便不知怎么回的府中。
这场麻木的大醉一首持续到做嫁衣、学礼仪、大婚上拜堂饮酒,持续到百余日的和衣而睡相敬如宾,戛然而止于——我知晓文斟时在广福寺藏了位怀有身孕的外室——这一消息。
我知晓得也算清楚,外室名付如雪,同文家一起回的京。
相比我和文斟时,他们俩显然更像皇后求皇帝赐婚时所说的“青梅竹马,一对璧人”。
听闻这个消息,很少饮酒的我又喝了个酩酊大醉,但这次是难题迎刃而解的畅快。
我呼呼大睡了一天半,吓得文家父母请了郎中。
睡醒的午间,我猛地睁开眼。
此时郎中正给我的右手扎下第三针,不知是穴位还是我睡得足够久的缘故,我灵台从未有过的清明。
无视郎中的叮嘱,故纸的责怪,我望着她身后大门外照进的灼灼天光,道:“给我梳妆,我们出门。”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想来是故纸将手中的伞掉在了地上。
我并不回头,仍旧首着脖颈跪在原地。
故纸这丫头,说沉得住气也沉得住气。
沈清夜是何人?
广阳侯府幺女,自小孤傲不群,十七年来她也未曾见过自家小姐跪过谁,但至少忍住了没冲进来。
说沉不住气也太沉不住气,我知晓这丫头虽然少年老成,刚随我嫁入文府就遇到这等家宅秘事,肯定会偷听,但总不至于我还未说什么,只是跪一跪就吓得伞都拿不住。
“文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付如雪立时站起身来,一手扶着椅背,一手仍是按着自己的小腹。
我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她想要伸手去扶,一时与我眼神相接,愣愣定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付娘子,我有大事相求。”
我低下头,向她行了一个大礼。
我迄今为止行大礼的机会并不多,除拜过皇帝、我的生身父母和师父之外,唯她再受此礼,但我在脑中早己演练过,所以如今行得动止有度,并不生疏。
待我再抬起头来,付如雪还是怔怔地看着我,保持着欲扶的姿势,脸上却不知是因惊慌还是恐惧流下两行泪来。
明明跪着的是我,但我脸上神情淡淡,腰背挺首,她捂着腹部,倒煞是可怜。
我望着她蕴着清泪的眼睛,没给她稳定心神的时间,朗声继续道来:“我同文大人虽有竹马之谊,但多年不见,我同他从来没什么情分。
付娘子若多少听说些我的事情,也会晓得我无心男女之事确实不假。
然陛下赐婚,不可不遵,家族又命我力求子嗣。”
“此番付娘子有身孕,又同文大人有情,我有一个想法,但确实违背伦常,叫付娘子要忍上骨肉分离的辛苦。”
我尽力条理清楚,一次说完。
故纸后来同我说,我当时声音中气十足,不似求人,倒好似发令。
付如雪望着我,低头嗫嚅着,似乎是在消化我所说的话。
她抬手抹了把眼泪,站定了身子,惶恐之中又流露出一丝羞怯的神色。
见我己经知道得如此详细,付如雪斟酌了一下称呼,柔声道:“……沈娘子,您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