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火光也越来越盛,羊排在木架子上烤的吱吱冒油,一群人紧紧的围着火堆,看着火堆噼啪作响,喉结规律的上下活动,木匠刘给羊排转一个面,撒了一点点青盐花,嘴里念叨:“这盐可是好东西,比羊子还难得,这么干净的盐老家伙我还是第一次见呢,这东西都是望族老爷吃的好东西,咱们是跟着杜先生享福了,哈哈......”周伍长:“木匠刘,咱们以前跟着大隋的那谁的时候不是也吃过羊?!”
木匠刘:“你敢大点声说么?
老家伙我早就忘记那个味道了,还是跟着唐王有前途,至少能活命,你自己说说以前大隋干的那叫什么事?
原来咱们蓝田还有几千户,现在呢,打高勾丽打的还能剩一千户么?”
周起:“明哥{周伍长}说的是什么时候?
那时候我是不是还小呢?
好像是吃过一次羊。”
周伍长:“是啊,那时候咱们蓝田的兄弟还有几十个,现在就剩咱们五个了,算上老刘满打满算七个人,那时候周林周起哥俩整天琢磨下河摸鱼,可惜了,战事一起,周林让人俘了,没撑下来,还有王西他们村的几个弟兄.冯二水他们村只剩他自己,狗子,你们村来了几个?”
狗子:“不知,我是流民,逃到蓝田的,很多都不认识,天天饿的浑浑噩噩的,根本不知道事情,家里的人都饿没了,听说有吃的,就跟着人家走了,真明白事还是跟了明哥。”
周伍长:“老刘,好了没?”
木匠刘:“好了,好了,先切一块给杜先生,三儿,去喊喊杜先生。”
木匠刘的儿子刘三飞快的跑进一间房子,推开门,绕过一堆木料,对着后面的阴影里轻轻的俯下身,对着草堆里的杜安拍了几下。
刘三:“杜先生,醒醒,羊好了,阿爷让我喊您呢。”
杜安扭扭脖子,扒拉了几下脸上的草,用力揉揉脸,算是睡醒了。
什么都没说慢慢起身,跟着刘三出了这房子,看着众人围着火堆,一脸笑意,都转脸过来,看着杜安。
周伍长:“杜先生,这羊好了,来尝尝,木匠刘的手艺真是不错呢。”
杜安:“恩,好,大家费心了,下水都收好了吧。
哎,用个锅都得排队。”
木匠刘:“收好了,洗干净放桶里泡着呢,这腿肉,咱们明天再吃。”
杜安:“好,饼子烤热,中间劈开,夹着肉吃,咱们一顿省成两顿。”
周伍长:“杜先生说的有理,这肉吃多了会闹的荒,误事的,饼子早就熥的焦黄了,小刀子一剌,里面冒着热气呢,李总管说了,今天这饼子管够,哈哈。”
杜安:“来,开整......”杜安和刘三都围坐下来。
周伍长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刀子,半指宽,一指长的刃,刀柄缠着麻,剌这饼子倒是合适,迅速的开七八个饼子全递给后面的铁匠们,木匠刘把熟肉切下来放在木墩子上,铁匠几个都伸手抓了一些,塞进饼子,大口的嚼起来,边嚼,边哈哈笑,嘴里说着啥,听不太明白。
这边差不多都吃上,周伍长弄好一个饼子递给杜安,最后再给自己夹一个饼子,用力的咬上一口,细细的品味这饼子羊肉青盐混合在一起的热乎乎的味道。
周伍长含糊不清的说:“杜先生,你若不交代这饼子可以这样吃,我等真是误了这好肉了。”
杜安吃了一口,慢慢咽下去:“这饼子是死面的,还全是渣滓,青盐虽好,总觉得有淡淡的苦味儿,胜在这羊是不错,鲜嫩多汁。”
木匠刘:“看杜先生这身板,皮肤白白,将军大肚,定是吃过不少好东西呢。”
杜安:“好东西?
算是吧,其实都是些普通的东西,做的精细了些。”
狗子:“先生讲讲。”
杜安:“讲什么?”
狗子:“讲讲都吃过什么好东西。”
杜安:“这从哪儿开始讲?
活命都是问题,说这些吃的有什么用,现在不是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时候,而是有什么吃什么,没东西吃,想办法搞东西吃,至于好不好吃的,都在其次。”
狗子:“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饼子了,杜先生,你讲讲嘛,这世上还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就算没有吃过,也算跟着先生见识了。”
周伍长:“是啊,杜先生,你就讲讲,狗子自小就没吃过好东西,连这名字还是我给起的,您就给我们讲讲,咱们大伙儿也算是长见识了。”
杜安:“呵呵,狗子狗子,贱名好养活,行,那我随便说一下,先从这饼子说,这世上的美味分两种,一种是饼子,里面很多的淀粉,就是粮食磨出来的粉,无论是蒸出来,还是锅子上摊出来,它的香气都没有达到极致,用火烤一下,才能激发出来,你们肯定己经试过了,另一种是油脂,就是这肉在火上,或者锅子上,烤出香气,如果有比这两种味道还美味的,那就是......烤饼子夹烤肉。”
众人楞了一下,全都哈哈大笑。
杜安确实是绕了一个大弯子,这也不能怪他胡乱的回答这样的问题,真上来就给大家来个大贯口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大家都没有任何概念,就像你从来没吃过海蜇,硬是形容海蜇是什么味道,是怎么也没有具体概念的。
不如首接抓住这点眼前的小确幸,明确的,眼前的,幸福感觉。
这天越发的热了起来,这眼前的一群人不知道还能剩下几个,历史记载这一战的战损最少过半,也就是说,正规军打掉一半,这些民夫剩不下几个的,正史之中,几千几万人没了只需寥寥几笔就能写完故事梗概,跨越时空来到这里,眼前全是一个一个鲜明的个体,他们有这自己的喜怒哀乐,有着自己的爱恨情仇,实在不能首接压缩成几个简单的文字,沉入历史,埋进地下,这种割裂感蓦然在心间升腾,哎,既来自则安之吧。
杜安:“咱们今天能吃饱,不必太过高兴,要多动动脑筋,想一下有什么办法明天吃饱,后天吃饱,天天吃饱。
不一定说天天都有羊吃,至少这饼子不至于一天一个,晚上饿的肚子咕咕叫。”
狗子:“杜先生,我想天天吃饱。”
周伍长:“杜先生,不知这刀剑是不是还有更厉害的,我听老铁匠说,他跟您学了沾水,让这刀锋可以坚硬异常,不知道还有什么强化之法,能让这凡铁有一些神威。”
杜安:“刀剑的打造需要很多的铁,咱们没有多少铁可以用的,都是拼拼凑凑做出来的东西,做不出什么神兵利器的,那些东西需要的材料咱们做不出来,或者做出来需要极大的人力,你们这十来个人,完全不够的,先说这铁,我看过了,你们反复打上十遍,仍然有一些黑点,刚性过大,韧性不足,太脆了,想弄百炼钢,咱们做不出来的,这战事己起,只能做一些修修补补。
不过也不需要太过悲观,咱们没有好材料,但是可以做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在枪尖上刮出血槽,或者首接放弃枪尖,改成全血槽,只要扎进去,都得躺下,还有就是你们是不是见过陌刀,那玩意儿用铁太多了,太重,首接改成半截的刀,加长柄,能有个一尺多长就行,宽背斜刃,这样一把刀,变两把,刀身轻了许多,挥舞起来,速度会更快,那些将军们虽然不屑使用,这些小兵崽用起来应该会更顺手一些,说到顺手,咱们把这个柄做成扁的,抓起来就知道往哪儿挥舞,你们说说,这够不够咱们吃一个月的?”
周伍长:“这......”李安远从外面的阴影里跨步走了出来,跟杜安首接就是面对面,左手一提甲片,右手捋了一下胡子道:“先生好见解。”
众人闻声,齐齐起身,向李安远见礼。
李安远:“恩,免了。
先生说的这一刀裁两刀的法子,某觉得属实是个好办法,这乱世正盛,没地方找那么多的铁器,不过这木料,随便找个林子就能伐出不少来,想来先生应该是腹中有稿了。”
杜安:“哈哈哈,总管说笑了,我这话就是那么一说,主要还是看咱们的将军用什么兵器,排兵布阵我是不懂的,所以这兵器的排布更不懂,就看总管需要什么了,我觉得挥舞的刀,主要是劈砍,至于这刀刃长短,好像并不影响发挥,重要的是一刀下去能砍出个什么效果,大刀挥舞不起来,再长的刃也无用,哪怕一尺多长的刃,只要速度够快,应该也可以破甲吧。”
李安远:“理是这么个理,明天做一把出来试试,还有那个血槽是个什么?
这不是附在刀剑上的吗?”
杜安:“总管赐下的羊确实是肥美呀!”
李安远:“我就知道你不老实,说来说去,就是想弄本总管的羊吃,不过本总管也不是小气吝啬之人,只要你把这兵器做出成效来,也不是非得所向披靡,只要能克敌制胜,本总管可以做主,哪怕秦王的羊停了,也给先生管够。”
杜安:“总管言重了,我们出什么成绩都是应该的,不敢邀功,总管的心意,我们不敢驳了你们面子,自当领了的。”
李安远:“哈哈,你跟那些文官有一拼。”
杜安:“总管要不要尝尝这烤饼子夹烤肉?”
李安远:“不必了,我就不跟你争这点羊了,你们继续吃,不用送了。”
杜安:“总管客气了,您回去早点休息吧。”
李安远转身便走,挥挥手,算是回话了。
周伍长:“杜先生,以后莫要请这些总管将军们吃什么了,犯忌讳的。”
杜安:“忌讳?”
周伍长:“是的,虽然没有明确的军规,但是都会墨守,怕混进敌家的细作,给这些吃食下毒,乱了军心,谁也担待不起。”
杜安:“好,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狗子:“没事,杜先生,咱们接着说咱们的,不用管那些官老爷的心思,咱们能活一天是一天,有吃的就吃,没吃的就抗,您给大伙儿说说这些下水怎么吃?
我看桶的东西还不少呢。”
杜安:“你倒是单纯,就想着吃了,既然大家都不累,我就随便说几句,说完就早点找个草窝歇息吧,我刚才迷瞪了一会儿,身上还是乏的慌,真是没这么累过呢。”
王西:“是啊,是啊,忙了一天呢。”
杜安:“咱们还有一些肉,你们晚上睡觉的时候注意点,别让人摸了去,明天咱们借个大锅把这下水煮透了,切碎,用这汤煮饼子吃,这饼子煮好,切出来,混着杂碎,就着汤,你们再试试,又是不一样的味道,只是这个年月,胡椒肯定是没有的,野葱应该也是找不到的,山茱萸也找不到,无所谓了,反正你们肚子里没有油水,腥一点就腥一点吧,明天再说,今天早点休息。”
周伍长:“我跟老铁匠守前夜,我俩替换着看一会儿,狗子,周起,你俩守后夜,机灵点,好不容易搞点好东西,千万不能丢了。”
老铁匠狗子周起都应声称是,其余人都回屋里的铺了草睡觉。
院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老铁匠给剩余的火堆填了一点柴,靠着火堆弄了点草躺下,周伍长远远的在阴影里坐下来,守着院子。